汉代牢骚诙谐文的典范是东方朔的《答客难》。
东方朔(约前154—约前93),字曼倩,平原厌次(今山东惠民)人,西汉辞赋家。他本身就是一个滑稽幽默之人,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更是称他为“滑稽之雄”。据史书记载,他给武帝上书自荐的时候就用了三千片简牍,两个人才能勉强抬起来,而武帝为了看完它就花了两个月。他非常聪明,武帝出的谜语他总是一猜就中,对答如流,很受武帝的喜欢。武帝好大喜功,有一次他问东方朔:“先生以为朕是一位什么样的君主呢?”东方朔回答他说:“圣上功德,超过三皇五帝,要不众多贤人怎么都辅佐您呢,譬如周公旦、邵公都来做丞相,孔丘来做御史大夫,姜子牙来做大将军……”一口气将古代三十二个治世良臣都说成了武帝的臣子。他语带讽刺,但表面上又装出一副滑稽相,使汉武帝欲恨不能,笑恨之余又确实感到自己不如圣王。
东方朔并不是单纯地想以滑稽来取得帝王的宠爱,他只是想借助这种方式,使他的政治谏说能够被武帝所听取,他一直向往着凭自己的实力出人头地。可悲的是,武帝对他,却始终以优伶视之。据《史记》记载,东方朔到了晚年临终的时候,还规劝武帝说:“《诗经》上说:‘飞来飞去的苍蝇,落在篱笆上面。慈祥善良的君子,不要听信谗言。谗言没有止境,四方邻国不得安宁。’希望陛下远离巧言谄媚的人,斥退他们的谗言。”武帝这时候竟然很惊奇地说:“如今回过头来看东方朔,仅仅是善于言谈吗?”司马迁悲哀的评论道:“传曰:‘鸟之将死,其鸣也哀;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’此之谓也。”
而《答客难》就是东方朔的“一把辛酸泪”,却以牢骚诙谐的文字写成。
《答客难》开篇即假设有“客”难东方朔,讥他“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,则可谓博闻辩智矣。然悉力尽忠,以事圣帝,旷日持久,积数十年,官不过侍郎,位不过执戟”,并作出提问:“同胞之徒,无所容居,其故何也?”其实这些假设“客难”的话,都是东方朔自己的牢骚和自嘲。他向往纵横游说的战国时代,以苏秦、张仪自喻,认为自己生不逢时,故官职才只会是个小小的“侍郎”。
其后他故作姿态,自问自答——“东方先生喟然长息,仰而应之曰:‘是故非子之所能备。彼一时也,此一时也,岂可同哉?’”故作反语,好像心胸豁然开朗,并无不满之意。但接下来的文章却不难看出他的真情实感:
遵天之道,顺地之理,物无不得其所;故绥之则安,动之则苦;尊之则为将,卑之则为虏;抗之则在青云之上,抑之则在深泉之下;用之则为虎,不用则为鼠;虽欲尽节效情,安知前后?夫天地之大,士民之众,竭精驰说,并进辐凑者,不可胜数;悉力慕之,困于衣食,或失门户。使苏秦、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,曾不得掌故,安敢望侍郎乎!
这一段也是东方朔历来备受称颂的,他将汉朝和战国做鲜明对比,看透了形势,以嬉笑诙谐的语言讲述深刻道理:才士得不得用,都在上位者一念之间。语言疏朗,议论酣畅,刘勰称其“托古慰志,疏而有辨”。之后扬雄的《解嘲》、班固的《答宾戏》、张衡的《应间》等,都是模仿他的作品。